谜样的天堂

2006年，荷兰音乐人约瑟夫·范维森 (Jozef Van Wissem)和吉姆·贾木许 (Jim Jarmusch)在纽约街头相遇。实在无法想象，即便拥有共同的音乐品味和生涯背景，两人居然开启了持续至今的合作关系和友谊。一直以来，贾木许就希望范维森可以赏脸为他构思多年的一部吸血鬼题材电影谱曲配乐，而这就是后来的「唯爱永生」。毫无疑问，范维森的先锋极简主义配乐完美贴合贾木许充斥着荒凉疏离感的电影画面，尤其是那些破败废弃的底特律街道建筑，范维森催眠般的蜂鸣噪响配乐也给视画面和听众留足了思考的余地。 贾木许和范维森组成的二重奏并不是贾木许唯一的音乐跨界。2009年拍完「控制的极限」(The Limits of Control)之后，贾木许在音乐圈越来越活跃，不仅在2012年和范维森发行了两张专辑，还携手鼓手Carter Logan和参与过Vampire Weekend和Sleigh Bells等乐队专辑录制的音乐工程师Shane Stoneback组建了乐队SQÜRL，并在2013年发行了两张EP。其中五月发行的四首歌EP #1，可以听出他们受Josh Homme（Queens of the Stone Age主唱）和迷幻摇滚的影响。贾木许称自己的乐队风格“具有和Mogwai一样的环境感，但要更脏一些”。他们喜欢石人金属和厄运金属风格的大敲击和破碎的吉他声，录音机，Loop回响，悲伤的乡村音乐，支离和扭曲的Hip-Hop，和充满想象力的电影音乐。 2013年，贾木许带着SQÜRL和范维森在纽约著名的演出场地Mercury Lounge完成了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现场表演。贾木许的表现尤为惊艳，不论是走上前靠近麦克风，还是弯腰操弄效果器放大噪响，都让人回想起青年时期的贾木许掌控全场的时刻，尤其是他早年在The Del-Byzanteens的时期。 贾木许和范维森组成的二重奏并不是贾木许唯一的音乐跨界，但是很显然，和范维森的合作是其中最长久、最具活力的项目。2011年十月，贾木许为了范维森组织的主题为「用古老乐器演奏现代音乐」的演出活动，携手在Issue Project Room（布鲁克林著名的演出场所，2003年开业，主推前卫实验音乐人）举办了他们搭档以来的首场演出。而他们首张专辑「Concerning the Entrance Into Eternity」(由Important Records发行)的灵感，也正是来自于这次现场合作。演奏范维森谱写的曲子时，贾木许将自己比作绘制电影背景的人，就像电影背景之于人物故事一样，在演奏时不断丰满作为主奏的范维森。贾木许在采访时曾被问道对鲁特琴的看法，他对鲁特琴大加赞赏，他表示“古老的鲁特琴其实是一种非常叛逆的乐器，既前卫又简约，而且还可以随身携带，非常浪漫主义”，并称鲁特琴的音色——“就像太阳般亮眼，一种美丽的鲜红感；而我的吉他听起来更像是月亮或水星，带有蓝色的忧伤”。鲁特琴是范维森的演奏乐器，是一种中世纪到巴洛克时期在欧洲广泛使用的古老乐器，风靡于文艺复兴时期。用鲁特琴演奏也贯彻范维森「用古老乐器演奏现代音乐」的理念。贾木许的电影「唯爱永生」中也出现了这种古老而神秘的乐器。 2012年四月，在发行首张专辑「Concerning the Entrance Into Eternity」短短半年后，贾木许和范维森的第二张专辑「The Mystery of Heaven」在纽约录制完成，由Sacred Bones厂牌发行。「The Mystery of Heaven」是2012年贾木许和范维森第三次合作的结果。第一次合作是贾木许受邀在后者的专辑「Apokatastasis」里弹吉他，第二次就是他们的首张专辑「Concerning the Entrance Into Eternity」。贾木许的吉他搭配范维森的鲁特琴，这张专辑听起来依旧是神秘又魔性的荒凉无助，不禁令人想到贾木许的电影。 2013年，这位为贾木许的吸血鬼题材新作「唯爱永生」配乐的荷兰作曲家、鲁特琴演奏家范维森在戛纳被授予最佳配乐奖，纽约时报高度称赞这位前卫先锋作曲家和巴洛克鲁特琴演奏家的获奖当之无愧。 范维森现居纽约，他在自己的厂牌发行过数张鲁特琴独奏专辑，他和贾木许、Zola Jesus等音乐人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其中和贾木许合作了多张专辑并携手在欧洲和美国演出。范维森参与过默片的现场配乐，创作的电影配乐也屡获奖项加持，他本人甚至出演过电影。他创作的音乐以极简主义著称，旋律上缺少变化，但这种创作其实更具难度。Pitchfork称赞范维森推动了鲁特琴这种古老乐器的复兴，使它不仅仅尘封在学院历史书本或博物馆，越来越多的音乐领域也开始用到这种乐器，而范维森本人也带着那把他特制的巴洛克式鲁特琴在世界各地举办了上千场独奏会，甚至包括一些老牌摇滚和流行音乐节如ATP和春声。音乐杂志MOJO曾打趣的说范维森制造催眠般音乐的鲁特琴估计是凡尔赛宫的藏品。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称范维森的作品是“神秘、无尽的黑暗”。音乐杂志Wire称赞他的专辑是大师杰作。 贾木许和范维森的相遇相识则更具传奇色彩，两人在纽约街头偶然碰面，范维森往贾木许手里塞了张听起来就像是为后者电影量身打造的CD。他们合作的音乐也同样保留了强烈的贾木许个人电影风格，奇妙并带有神秘感，那些缺少变化的蜂鸣噪响带有一种美妙的原始质朴。如果试图剖析贾木许的电影，会发现那些边缘疏离的角色，以虚伪人类情感为基础的故事展开叙事。「The Mystery of Heaven」里的歌曲也是如此，范维森无限绝望荒凉的鲁特琴演奏，贾木许的吉他，蒂尔达·斯文顿（后来参演「唯爱永生」）被邀请在歌曲「The More She Burns the More Beautifully She Glows」中献声。 专辑里的大部分曲目可以说是前作「Concerning the Entrance Into Eternity」的一种延续，依旧以范维森为主导，贾木许在他的主线基础上上不断丰富。重复粗糙、非常适合沉思冥想的音色，但当歌曲进行到了三分之二的噪响高潮处时，相比于说是前卫，不如说更会让人昏昏欲睡。到了「The Mystery of Heaven」，节奏又变得带着忧郁的缓和。着实，制作这类以蜂鸣音色为主轴的作品，必须考虑到适合沉思程度的界限，一方面，范维森给听众留足了想象的空间，但是由于曲目的长度，反而陷入了另一种不和谐。 更值得探讨的是，这张专辑绝对是现场即兴的产物，毕竟这一组合仅仅是以范维森为主导的非正式二人组，两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在录制之前并没有将过多精力放在练习磨合和规划上，而是通过两人的临场即兴，碰撞出足够实验的火花。专辑同名曲「The Mystery of Heaven」听起来懒懒散散甚至有草草敷衍的嫌疑，节奏上有时漫无目、毫无着重，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人本来就这样设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但相比之下，蒂尔达·斯文顿献唱的歌曲歌曲「The More She Burns the More Beautifully She Glows」又很明显是三人事先经过大量的磨合练习，人声和器乐搭配堪称完美。也许范维森和贾木许两位大咖就是这么随性而为罢。 贾木许携手范维森和蒂尔达·斯文顿使得这张专辑就像是「唯爱永生」的预演，这张专辑看起来使他的音乐副业又上了一个台阶。专辑里的一些歌曲，尤其是两个版本的「Etimasia」，甚至带有一种回荡着孤独、失恋般的氛围的电影感，还是可以看到多年前贾木许加入无浪潮乐队所受的音乐影响。专辑看起来是贾木许试图制作一些无法用于电影配乐的实验作品的尝试，而和范维森的音乐合作使得这一目标几乎达到。荒凉忧郁，人物的内省，这张专辑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延续着贾木许电影的主题内核。 【译评：吳俊寧｜资料来源：Nick Neyland (Pitchf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