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薛凭这张专辑可以封神了

1989年,刘伟仁为即将去世的薛岳写了一首歌,《如果还有明天》:
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
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1993年,刘伟仁为刚遭受丧父之痛的苏芮写了一首歌,《你走了吗》:
你走了吗
你走了吗
也许你只是静静地睡着了
你走了吗
你走了吗
也许你知道我在等你开口说话
2011年,经历过病痛折磨及自杀自弃的刘伟仁,这个“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的天才”(薛岳语)去世,这一年他48岁。
这篇文章要说的不是刘伟仁,而是薛岳,一位天才的音乐人,他的生命定格在3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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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为杂志整理台湾百佳唱片资料,薛岳的《生老病死》,排在第34位,前面一张是滚石群星的《快乐天堂》,后一张是齐豫的《你是我所有的回忆》。
便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彼时是初入社会的新鲜人,生命里全是欢乐和美好,听《生老病死》也只是觉得好听,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张力和激情,却听不出他对于生命的留恋,对于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憧憬。
那时不知道,这张专辑是薛岳的将死之作,是泣血之作,是他在病痛的挤压中,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中,留下的遗作。
但听不出病痛,听不出恐惧。他唱得那么深情,那么柔软,又那么清澈和热烈。
十几年之后,再听这张专辑,对生老病死已经有完全不同的体验,更能感同身受,更能体会和揣摩他彼时的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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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二个人》
大约是他那几段刻骨铭心的恋爱给他留下的感悟:一个人的快乐,多么单薄,两个人的快乐,满出了你我。
《一座孤独的岛》
生而为人,我很孤独。这是宿命,也是每个人都必然逃不掉的抉择。
《血腥玛丽》
“如果我的疾病,已经慢慢变成一种爱情,到底到底到底它还致不致命,在带血的伤口上纹一颗心,我叫它血腥玛丽。”
《如果还有明天》
是直面死亡的追问,是死亡突然来临时的主动思考。生与死从来是哲学里至为重要的命题,是几千年来哲学家们生生不息的追问。但用音乐表达出来,却显得如此惨酷和激烈。
36岁接到上帝的死亡通知,怕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情感上完全接受,我想薛岳也一样,他还有很多未竟的梦想和事业,他还要做更多伟大的专辑,开更多热烈激情的演唱会。
听到“是否能把事情都做完”那一句,谁能不泪目。
《生老病死》是一场关于生命的探讨,是一场面对死亡的宣言,是对生命无限的留恋和热望。
也是一场关于生命哲学的心灵对话。
再次完整听完整张专辑,我在微博(@菜馍双全)上写了一段话:
老实说,我觉得薛岳凭这张专辑可以封神了,大佑子和二盛子应该不介意再多一位音乐教父。
薛岳在生命的最后,举办了一场“灼热的生命”演唱会,那真的是一场用生命来开的演唱会,救护车、医护人员在台下紧张的守侯,薛岳在台上尽情绽放,光芒四射。朋友们流着泪看他用手抵着胸口唱歌。
仅剩的日子里,薛岳剪掉了长发,他不忍心让为他梳头的妈妈难过,“不要再麻烦妈妈了”。
多年失去联系的父亲来看他。向来紧张的父子关系在这一刻或许冰释,《生老死病》里有一首歌是他写给父亲的,《不!亲爱的爸爸》:
“在你从未拥抱的生命中,我也学会了从不拥抱别人”,但他还是向父亲发出邀请,“亲爱的爸爸,我们可否先做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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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环境的关系,家庭的缺失,薛岳敏感,孤独,脆弱,遇到挫折,容易绝望。
他又经常困扰于病痛,为恋情折磨。少年时代,他就纵情烟酒,曾为情自杀。父亲严厉,常因为他用左手写字而大打出手。小学时因投奔离婚的母亲差点被父亲剪掉耳朵。
如果不是音乐,如果不是母亲和姐姐的爱,如果不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可能会陷在泥潭里永远无法自拔。
薛岳是愤青,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合作的唱片公司都想放弃他的时侯,好朋友苏来伸出了援手,即便如此,和苏来争论起来也不留情面,气得苏来发誓再不管这位朋友。
另一方面,他又是个苛刻的工作狂,他对待他所在的幻眼合唱团的团员们要求严格,但凡演出时出错,作为鼓手的他都会回过头来狠狠地瞪别人。他跟伙伴说,我希望你们有一天不只是一个band的player,而是一个录音室里面的player,你们应该是这种水准。
我猜,薛岳的性格一定有很大的问题,可能是偏执狂那种:固执己见,很难听进别人意见,只相信自己,难以理解他人。
像他那几段语焉不详的感情,最后都无疾而终,大约也是性格的因素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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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岁,36年。这短短的人生里,能做些什么?
1954年,薛岳出生于台北市内江街妇幼中心。
3岁。考入静心幼稚园小班。
4岁。参加全园唱歌比赛得到第一名。
10岁。父母离婚。
11岁。父亲再娶,家中添一小妹妹。
12岁。考入松山中学,遭父亲暴力责打。
13岁。母亲将他接去住了一年多,人快乐、开朗起来。
15岁。与同学黄文奎、张卫礼在腿上“打鼓”并弹吉他。
16岁。考入崇右企专,住校,脱离严父管束。同年与姊妹回到母亲身边。初恋。和黄文奎、张卫礼自组乐团,薛妈妈给他买了一套爵士鼓。
17岁。转学醒吾商专。加入阳光合唱团打鼓。
18岁。领鼓手高薪,怀疑读书是否有用,被学校留校察看。
19岁。休学。小有名气。入伍,空军三年。
20岁。急性肺炎,住院,与护士恋爱,同年失恋,万念俱灰,以酒吞安眠药,被救回。组织“摇滚城市”合唱团。
21岁。初学五线谱,在艺工队服役外,周末在美军俱乐部打工。
22岁。退伍。戒烟。重当鼓手,在“震撼”西餐厅上班。
23岁。又组合唱团,在菲侨俱乐部打鼓、唱歌。
24岁。加入高凌风舞台表演阵容。
25岁。交了一个女友,三年后分手。
26岁。在当红歌星崔苔菁电视节目“夜来香”中任专任鼓手,同时学做节目制作。
27岁。回俱乐部上班,在幕前主唱。
28岁。放弃月薪六万元打鼓工作,由李亚明介绍与“拍谱唱片公司”接触,决心入唱片界。
30岁。灌录第一张唱片“摇滚舞台”,制作过程中罹患肺囊肿住院一月,出院后续做唱片,又得急性肝炎,又住院,出院再续做唱片,“摇滚舞台”大红,但薛岳因无体力未做宣传,歌红人未红,气得天天喝酒,出了一次车祸,不久母亲也出车祸。
31岁。第二张个人专辑“天梯”出版。薛岳却在酒与劳累下肝病复发。
32岁。担任“兰陵剧坊“舞台剧”九歌“音乐设计及参加演出。第三张个人专辑“不要在街上吻我”出版发行。肝病一直缠著薛岳。
33岁。第四张个人专辑“情不自禁”出版发行。认识法国女友玛丽,与之一起学习并更了解爵士乐。
34岁。担任唱片制作人,制作伊能静“19岁的最后一天”专辑。中广青春网主持“午安阳光”节目。
35岁。参与“让世界都知道”合辑演出,做34场巡回演唱;赴大陆,与崔健结为音乐交。在大陆连续发烧,到北京协和医院发现肝有硬块。回台检查一切正常,但再照超音波,发现肝肿瘤已七、八公分大,四处寻医;制作郭子「纯属虚构」专辑;转至荣民总院,肿瘤已发展至十一、二公分左右。
策划第五张个人专辑「生老病死」。
年底切除肝坏细胞,手术期间,十多年未联系的父亲出现。开刀后采自然疗法、静养。
1990年,薛岳36岁。
随“民风乐府”赴美巡回演唱,一路发烧,坚持全程。回台,医生告以“还有半年”。开始了一生与母亲最亲密的时光。
专辑“生老病死”出版发行。
九月十七日于国父纪念馆举办大型个人演唱会,全场爆满,并全场起立鼓掌三次。
十月七日本由初中好友张卫礼陪同去大陆寻医,六日夜间头痛急诊,发现脑中有瘤,脑血管破裂,视力受影响。
住进荣总,病情稳住,与朋友去天母街上吃不同餐厅,兴奋点菜大吃。
十月二十四日起,不怎么下地活动,头痛、胃不适。母亲与姐妹日夜照顾。剪去蓄留多年的长发。
十一月起二十四小时皆长睡。
十一月七日下午2时零4分安详过世。
十一月八日大殓。
十一月十三日在荣总怀远堂行告别式。遗体在基隆火葬。
骨灰厝台北市外双溪双溪公园旁之“妙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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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来向人坦承,一直很怕听薛岳的《生老病死》。
“前几年在音乐上很寂寞的时侯就会想他,很想他,想念这个朋友,如果他在,我们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30几岁死掉了,真不可思议,我现在50岁了,50岁了,你就不能逞强,你心里知道,外表再年轻,也没有人是不老之身。”
庸人或许幸福,但天才更容易自毁。天才比常人更敏感,更有创造性,更容易被内心的冲突所煎熬,更容易为身体和精神所困。
电影《死亡诗社》里,Keating老师第一堂课上说:“我们终将成为蛆虫的食物,因为不管你信不信,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有一天都会停止呼吸、变冷、死亡。”
罗素则说,如果我们并不害怕死亡,我相信永生的思想绝不会产生。
本文参考资料:
马世芳《耳朵借我》
重返六十一号公路 《遥远的乡愁》
生平资料来源于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