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
《大鱼》是《大鱼海棠》的印象曲。和许多小伙伴一样，我等了《大鱼海棠》十二年，可是最终却是我跳票了；及至我腾出空闲来买电影票，才发现《大鱼海棠》已是下线一周。之后随着豆瓣评分的全线滑落，加之偶尔在电视上看见《大鱼海棠》的些许片段，才不得不感慨：这样的凋陨，未必是情怀的陨落，而是当年的少年人已然成人，彼时彼刻的情感已安放不下此时此刻。
因此，这篇乐评只怕也是无法就着《大鱼海棠》的故事了；这是我第一次写乐评，姑且说说歌词吧。
真正关注这首曲子是新一季《中国新歌声》的导师冠军赛上，听见周深与郭沁的共同演绎。不得不承认在舞美的极力配合下，《大鱼》有了更多空灵的意味。然而，我却以为这不应是《大鱼》本应附着的色彩。许是因为周深也好，郭沁也好，都还是少年人——少年人，对世界总还有那么多的向往。所以郭沁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十七岁的小姑娘啊，内心充满了对这首旋律所有美好的想象，那里有星空，有无边无垠的大海，海里有如同幻象一般的大鱼。所以声音里还存着一丝撒娇，一丝陷入神往的自我陶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是《大鱼》最初想象的来源，也是大多数人对于《逍遥游》能够记忆的段落，以及对于《逍遥游》的初始印象。小时初读《逍遥游》不懂庄子因何有这样的想象，大约那时的自己便如蜩与学鸠一般，“ 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 ”，自然也就不会明白“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的道理。《逍遥游》之于那时的我，更像是一个童话故事，故事里有一条巨大的鱼，还有一只巨大的鹏鸟，鱼鸟相向，比肩而行，“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
可是是从何时不再将《逍遥游》当做一个童话故事的呢。仔细回忆起来，竟不得知。后来某一个时刻，读起了庄子的生平，才发现《逍遥游》并没有初始的那般美好。 以庄周之才，曾得楚威王之聘，奈其却无意仕进，只愿为宋之漆园吏。《逍遥游》最后云：“ 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 《庄子》三十三篇，大多数篇章皆是这样以游戏态度解脱人生痛苦。这样的话语如今再听来，竟有几分像不顺意的人带着少年心性耍着不知所谓的无赖，听起来好气却又好笑。
《大鱼》没有耍这样的无赖，然而个中的情绪却是大类的。《大鱼》更像是一个少年快要成人的故事，眼前的大鱼即将游走，想要抓住，“ 执子手 吹散苍茫茫烟波 ”，然而终是“ 大鱼的翅膀 已经太辽阔 ”，不得已，“ 我松开 时间的绳索 ”。这更像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大鱼是年少时的梦想，那时以为天空很蓝，“ 看海天一色 听风起雨落 ”，以为生命也不过如此了，仿佛自己的意志可以主宰天际；却不曾想，后来一切皆变，终要接受平淡的现实，曾经的豪情壮志也终要回归平凡。这样的猝不及防，仓促间扑面而来的慌乱，甚至还有一丝丝害怕，乃至恐惧， “怕你飞远去 怕你离我而去，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这就是成长的彷徨，无论愿意或不愿意，纵使“ 每一滴泪水 都向你流淌去 ”，最终也需要明白“ 原来你生来就属于天际 ”。这不是梦想没了，而是梦想已经从红玫瑰变成了朱砂痣，从白月光变成了饭粒子。你依然可以豪情万丈，只是这样的海阔天空已经在琴棋书画和云卷云舒之外，更加载了柴米油盐和喜怒悲欣，不再如当初的轻薄似浮萍。
因此，相形之下， 我更喜欢《一朝芳草碧连天》这首曲子。不敢想象这已经是一首老歌了，从面世至今已有十余年。现今再寻找这首曲子的版本，大多是巨一清的版本，或已是电视剧的主题曲了。而彼时，曹轩宾还是一位不得志的歌者，曲子还担不起太多华丽的伴奏，曹轩宾一边弹着钢琴一边缓缓地吟唱，再没有更多的伴奏，简单，朴素。彼时，网络还是一个草根聚集的亚文化，因网络流行起来的音乐还是《嫁人就嫁灰太狼》《猪之歌》这样的嘈杂之声。那时候，父辈们还在举行着二十周年的大学同学会，那时的父辈们还不过是刚刚长大的少年，自以为是地以为二十年已是一个极漫长的时光，以为彼时就是永别，此去之后，待到三十年之时，想必已是多数人即使不曾阴阳两隔，也是各安他乡。前几日读到燕京大学的校歌，“问少年心事，眼底未名水，胸中黄河月”。 彼时的少年心事，较此时，更加意气风发。也是在那时，我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一朝芳草碧连天》这首曲子。
“如果现在的我能回到从前，独自在月光下唱歌的夜晚，我想和那时的自己聊聊天，聊当时的心愿静静的旁观。”相较于《大鱼》的慌乱，此时的少年已经长成，已经能够淡然地坐下，看那时的天高云阔。每次听到这首曲子的第一句时，我都仿佛看见一位满面微笑的游者，抱着吉他，独自坐在路灯下，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等着满脸疲惫的少年到来；及待少年到了，游者胡乱地丢给少年一罐啤酒，然后把少年拉着坐下，随意地拍着少年的头说：“小鬼，没什么好烦心的，你现在所有的不满和愤怒，最终也将恰如这啤酒一般，不过是雪花和百威的区别，丝毫不会影响你吃米饭。”
伍尔芙说过：“每个女人都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我以为，不只是女人，只怕人人都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可以读书，可以思考，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和喜欢的人打交道。 而且越是年长，越是需要这样的房间。因为在这个房间里，自己可以与自己相遇，就像歌中唱的：“ 是你让我相信梦都会实现，能让我的世界变得很简单，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想我一定不会如此地勇敢。想和你一起去看明天，我比从前更多期盼，任时光怎样飞逝短暂，生命也没有丝毫遗憾。” 卡尔•马克思说：“人生而孤独，却不甘寂，世界万物都是相互依赖的。 ”
辛弃疾的一阙词我甚是喜爱，闲时时常念来咀嚼：
“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好个秋。”
《大鱼》是“少年”，《一朝芳草碧连天》是“而今”。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