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实之中得自在——悼念大提琴家哈雷尔（Lynn Harrell）

前几年还感到大提琴家哈雷尔（Lynn Harrell）老当益壮，不想今日得到他去世的消息。大师享年76岁，在当代并非高寿，他的家人并未透露死因。哈雷尔是一位特别的演奏家，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与自己的时代格格不入，却又显明了一种演奏家自在、自然的发展模式。

哈雷尔是战后冒起的美国音乐家的典型，先后在茱莉亚与柯蒂斯学习，17岁完成了自己在卡内基音乐厅的首演。今天，我们在一些大公司的唱片目录上看到他的名字，也许会感到这又是一个典型的循环——一位新人冒起，成为受瞩目的独奏家，唱片公司签约，而后录下不少佳作，成为那个时期某品牌大提琴方面的代表。正如阿劳和布伦德尔代表了“两代人”，哈雷尔在Decca系统性地录音，似乎也正是代表了傅尼埃、托特里埃的“后一代”演奏家的崛起。但事实上，哈雷尔是个异数，有时让人感到还是挺老派思维的一位演奏家。

他安于在克利夫兰管弦乐团中演奏多年，正如斯塔克在芝加哥交响乐团中演奏，也自得其所。年轻人，或者说几乎任何受专业训练的演奏家，都受到“独奏家”席位的吸引。有人是感到独奏之路封闭后，才全心投身乐队演奏生涯。哈雷尔则不然，他自然地等待许多东西的成熟，机会也好，艺术也好，都是如此。很多老一辈大师指出这很重要，乐队生活教会人很多东西。哈雷尔本人也如此说，尽管在这个节奏越来越快的时代，很多后辈同行不再这么看问题。另一个同前辈们相似的方面，就是室内乐，哈雷尔特别醉心于室内乐的演出。

他与帕尔曼、祖克曼、阿什肯纳奇等人合作的室内乐是一个时代的名演。聆听这些录音，我们不时会感到哈雷尔的个性在几位合作者当中，似乎是最不突出的。但我们也必须考虑另一个问题，就是为何在这种情况下，演出效果依旧平衡，而没有大提琴声部塌了一块的感觉？毕竟，对于名家演出的室内乐而言，确实水平稍逊的演绎者一旦参与，立刻就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从哈雷尔的独奏录音中，我们不难知道答案。他确实具有坚实的个人风格，哪怕不那么外向，不那抒情化，也绝对是深思熟虑，有根有基。同时大提琴家的技巧也如此坚强。

以他演奏海顿的协奏曲，或是勃拉姆斯的奏鸣曲为例，哈雷尔对于线条句法有完全自成一派的见解。大提琴是特别富有抒情气质的乐器，但在哈雷尔手上，这件乐器的线条常常是极为刚劲，不蔓不枝的。无论海顿《C大调协奏曲》的第一乐章，还是勃拉姆斯《第二号奏鸣曲》的开篇，我们初听都不免惊奇：这位演奏家对主题形象的塑造相当硬朗，对歌唱性仿佛刻意收敛。

细听却不难发现，哈雷尔对揉音的运用绝对合宜，哪怕不是最为标志性的发音，也在这方面有深厚的修养。更不用说在勃拉姆斯的奏鸣曲中，他对揉音的运用其实相当热情。哈雷尔的句法为深层的结构服务，同样大提琴家运用技巧也颇为低调。他在海顿两部协奏曲的末乐章发掘出许多华丽，整个过程则让我们看到左右手配合的无懈可击。

只有在技巧中真正自在，才能如此不事张扬。记得前些年，哈雷尔来国内演出，还带着一套高难度的作品。可惜那次错过，之后再也无法弥补。纪念这位低调，却在他的时代真正留下影响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