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tchfork Review中文翻译：Björk - ″Post″
每周星期天，Pitchfork都会选出一张以前很重要的专辑并对其进行有深度的点评。今天，我们来复习一下碧玉的二专，一张为流行乐历史中最具有影响力的职业生涯之一打下基础的作品。
仔细地观察着她电视内部的结构，碧玉的神情变得欢快起来。“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城市的模型，所有的房子和树木，这里就是电线，它们保护着所有的电子······”那是1988年，离碧玉的哥特后朋乐队、签下了英国朋克厂牌Crass的KUKL的解体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但是作为art-rock乐队the Sugarcubes的主唱，她还是保留着她那部分职业。在一段采访视频中，碧玉说一个冰岛的诗人曾经让她很惧怕自己的电视——那个诗人说TV频道可以催眠你，直接“进入你的大脑，接着你便无法判断正误，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吞食这些东西”。当她在一本丹麦的书里面读到了关于电视的科学性真相时，碧玉看向镜头，说道：“你们不要被诗人骗到。”
不像碧玉接下来会做的音乐——在1993年带着《Debut》单飞——这段视频有些令人迷惑，但是也是非常令人满意和舒服的。碧玉无所畏惧，幽默感十足，在政治上具有自己的判断并且有些奇怪。她在爱情和科技之间搭起了一座不太可能建立起的桥梁，具体化即将成为关于她的永恒的真相的东西：一个人可以做到既古怪又让人能够理解。
在她发行二专，1995年的《Post》的时候，碧玉已经非常熟悉大城市那种繁华的能量。她在九十年代早期以一个带着6岁小孩的27岁母亲的身份从冰岛搬到了伦敦，但是她那地处北极的家乡永远陪伴着她。碧玉五岁在雷克雅未克上音乐学校一直上到十四岁——她早期的对比如Stockhausen和John Cage一般的电子实验作曲家的接触——并且在11岁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她“硬核嬉皮”的妈妈帮她拍了那张有些迷幻的封面。
但是自然才是她永远的老师。碧玉说冰岛本身，不是其他的歌手，才是塑造她声音的原因。她的声音是冰川和火山的极致美景，充满着荒芜和爆发，像是夏天无穷无尽的太阳和寒冬里占大部分的夜晚。在走路到学校的40分钟里，碧玉用歌唱来娱乐自己：蹲在地上看着苔藓并以此唱出一段词，跑到山上去对着风吼出一段词。碧玉从山峰和山谷、天光和暗夜以及自己生命中的转弯点中吸取能量，最终做出创新的东西。当她顺着苔藓和山峰唱出这些歌曲的时候，这或许就是在学校里学习John Cage的结果：音乐无处不在。
直觉成为了碧玉的法则，而无限则变成了她的关键。或许这是因为她体内的那个朋克超现实艺术家，认为门只有在你认为它们锁上的时候才会锁上，认为你脑海中一旦存在的东西就已经是真实的。“I’m going hunting for mysteries [...] I’m going to prove the impossible really exists,”碧玉在朴素的《Cover Me》中唱道，每一首歌都散发着探索的光芒。
碧玉认为，滚石于1995年报道道，Debut和Post“就像是双胞胎，一个先生一个后生”，她还说这两张专辑都是“对生活的不可预测的庆祝”，就像是“她生命中对于音乐热情的最高潮”。这两者放在一起可以被叫做《The London Years》,在历史的长河中作为反映城市中的女性寻找冒险的经历的作品：碧玉把《Post》描写的主人公称作是“来自农村的大眼妹，但是她又在城市里呆了一段时间······在她消耗着这个城市的同时城市也消耗着她”。之前已经和摇滚乐队一起玩过——The Sugarcubes和U2以及Public Image Ltd都有过共同巡演——碧玉发现“在摇滚世界里是没有一点创造可言的”。渴望着遇见可以做出能够反映当下的音乐的艺术家，她冒险进入伦敦地下跳舞俱乐部，在哪里她发现了Nellee Hooper、808 State的Graham Massey、Howie B和已经在与Massive Attack展开合作的Tricky。碧玉用自身所有的力量推动着前卫舞蹈音乐景象抽象的环境——IDM、trip-hop、techno、house：七零年代晚期Joni Mitchell片段式的旋律，Meredith Monk伸展开来的vocal技巧粗旷的边际，以及和历史上最为极致的控制情绪的高手平分秋色的声音，就像是磕了迷幻药的Edith Piaf。
《Post》时期开始于巴哈马群岛上的Compass Point Studios。在那里，碧玉可以唱出不同于她孩童时期歌唱的东西：将她的麦克风和耳机线放长到大海、洞穴甚至是星空下的草丛中去。电流将整个地球汇聚在一起。“我因为欢乐而哭得很大声”，碧玉曾经在这个时期说道，“这真的是很粗暴。”一回到伦敦，碧玉就开始“将它变成一张真正的专辑”，在制作中加入风笛、小号、萨克斯、扬琴、竖琴、一整个弦乐团和一个黄铜乐队，并且重新录制一些歌曲。
她想每一首歌曲都很惊人，拥有更多不同的反差的风格。“我的音乐之心在那个时候是遍布于很多角落的，”碧玉曾经说道，“而且我想要我的专辑能够展现出这一点。”《Post》整体比局部要好得多——跳舞音乐的感官上的触觉和流行乐的故事讲述相碰撞，由相信可以做到这一切的雄心自然地融合到了一起。碧玉将她内在的世界装进了外界的角色之中。如果你将碧玉之前做的“post-punk”中的“punk”拿去，但是保留下其中的折衷主义；如果你在写“postmodern”的时候不写“modern”，但是保留下其多样性的灵魂，那么你便会得到：一个碧玉，和一张《Post》。或许最适合用来形容的词语是我们说不出来的，像是Cage一样的留白，或是一个让不可能变得可能的动作。
虽然《Post》保留了一些老旧的心碎，但是其中的浪漫也是不同于往常的：对音乐纯洁的爱。梦幻的、《Post》的结束曲《Headphones》，记录了世界上所有音乐可以重塑一个人的方法——不仅是在歌词中，更是在来自于与其在Bristol家乡的音乐格外亲近的（还有Massive Attack和Portishead）Tricky的制作的狂喜的断断续续中。I like this resonance/It elevates me/I don’t recognize myself/This is very interesting,”碧玉唱道，“My headphones/They saved my life.”碧玉在听着她的合作者Graham Massey做的mixtape听得要睡着的时候写出了《Headphones》，歌名来源于她的日记。
这种对音乐的怪异感情在《Post》中随处可见。其在《Enjoy》烧焦的工业游行中，在《You’ve Been Flirting Again》华丽的弦乐中，在《Possibly Maybe》噼里啪啦的trip-hop悲伤中，在《The Modern Things》冷酷而自由的jazz中，在《Cover Me》发光的拨弦键琴中（这首歌的vocal是在一个充满了蝙蝠的洞穴里录制的），特别是在碧玉用了多达20种乐器的弦乐乐团录制的、充分展现出她对音乐的爱的《It’s Oh So Quiet》——碧玉对好莱坞明星Betty Hutton在战争时期推出的音乐的独特的翻唱——疯狂的乐队爆炸之中。在1995年“AOL Chat”的采访中，一个粉丝问碧玉《It’s Oh So Quiet》的点子是从哪里来的，她回答道是她的现场音乐指导Guy Sigsworth“在一个汽车站找到的”——在一卷磁带合集里——“接着它就变成了她最后一场巡演的巡演之歌，总是在演唱会开始之前激发出我们的情绪”。这是只有真正的对流行乐走火入魔之人才会选择的翻唱并且只有流行乐大师才能够成功的翻唱。这首歌从碧玉安静得可以听见针掉落的细语突然爆炸至让喉咙发颤的吼叫——伴随着刺耳的黄铜，碧玉纯正的大声实则是一种对于内在的享受。“Oh, what’s the use of falling in love?”碧玉在爆炸安静下来、再次爆发之前唱道。
碧玉称她的歌曲为“modern folk songs”，而每一首歌都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概念在冰岛传统的神话故事中也有所体现。《Isobel》便是碧玉最伟大的故事之一，暗示着内省和自知之明。仿佛口口相传的歌词——“My name Isobel/Married to myself”——是碧玉和其最为频繁的合作者，冰岛诗人Sjón，一个为了更好理解David Bowie歌词而认真学习英语的人。在纪录片《Inside Björk》中，她将Isobel——取这样的名字以和“isolation”相呼应——形容为一个世界的重量中退身而出的女性的力量。在森林中长大，她看见“森林地上的卵石实际上是幼年的空中阁楼”。随着Isobel长成一位女性，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城市中，在那里她和文明产生冲突并决定回到森林中。“在那个地方她会收集蛾子并且教它们帮自己传递信息······一种来自于直觉的信息”，碧玉说道。蛾子会在人们的脸庞“产生了过多的逻辑······并且说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直到人们脱离了这种感官的状态”之前飞走。
当然，碧玉的音乐是对当逻辑和真实的感受对规章制度没有任何引导作用时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检测。但是她很少会从此中抽身而出。碧玉说她在1993年和1994年加起来休息的时间都只有三天——她变成名副其实的明星。面对名气带来的混乱，《Army of Me》寻求着一种恢复的能力，就好像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一样（1996年一个粉丝给她寄了个炸弹）。她说《Army of Me》是为她兄弟下的最后通牒，让他要重新掌控回自己的生活，不然就“meet an army of me”。碧玉表现出她声音的深度，这首歌工业的主干，那些炮弹轰炸之声，讲她的深度贯穿得更加彻底。《Army of Me》证明如果要做这里最不合群的人往往也需要你做最坚强的那个。
《Hyperballad》的techno以一抹光亮开场。但是它加固了自己的力量。这是一首表现超现实主义的歌曲，讲述了一个早上在山顶醒来的女人，把“car parts,bottles and cutlery”扔下悬崖。她想象着把她自己扔下去会是怎么样，或许她的身体会在石头之间碰撞，眼睛大睁——作为一种情感宣泄，一种情绪上的扫除，以方便自己和人相处：“I go through all this/Before you wake up/So I can feel happier/To be safe up here with you.”她的旋律跌宕起伏，像一个螺旋梯；beat那悬在空中的快乐把她困入其中。
如果《Debut》里的《Human Behavior》是终极的关于被抛弃的歌曲——“If you ever get close to a human and human behavior, be ready, be ready to get confused”——那么《Hyperballad》感觉就是关于和别人共存的喜悦的尝试。碧玉并不只是在她高度合作的专辑中更是在她所有制作流行音乐的过程中做到了如是，想要一次性接触到所有不同样的人。“一切都是为了自我满足所准备着的。滚他妈的，”碧玉在《Interview》中告诉朋克历史学家Jon Savage，“对于我来说，我的目标是想要知道如何和别人交流，而这也是所有事里最难的一件。你应该学着做的只不过是在有别人的情况下学着如何生活罢了。”车部件、瓶子、餐具、科学和政治力量在这种向外寻求的感受，这种存在于《Hyperballad》以及存在于碧玉里的关于与人交流的道德观面前显得渺小可怜，而这是一种固然、甚至可以说至关重要的存在于人类生存中的直觉。
“All the modern things/Like cars and such/Have always existed,”碧玉在《The Modern Things》中唱道，“They’ve just been waiting in a mountain/For the right moment.”不同于那个用爱和惊叹解剖电视的23岁的碧玉，这个想法和《Post》整张专辑中都有着一丝希望，一份请你进入她对那些还没有被踏上过的地方展开的具有深度的探险，以承认世界上有些你爱但是你现在却开凿不开的音乐的事实。二十五年过后，你也不需要翻看碧玉的Instagram去寻找现今最为大胆的年轻艺术家Arca和Rosalía的点赞以及喊她“queen”的评论。
碧玉用《Post》为流行乐史中最具有影响力的职业生涯之一打下来音乐上的基础。从这里开始，碧玉开始变成一扇永恒的新世界的大门，其背后不是一种音乐而是许多的可能性，说白了就是未来。她很快就会离开伦敦而去到西班牙南部和纽约，录制她另外两张传奇唱片——Missy Elliot曾经将其比作“一场说唱表演上的莫扎特”的1997年的《Homogenic》，以及宣泄内部情感的2001年的《Vespertine》——逐渐地建筑起她的视野。其他还有哪个艺术家可以连续地和Wu-Tang Clan合作、与爱沙尼亚极简主义传奇Arvo Pärt采访并且在一个用一桌子装着水的玻璃杯当乐器的人的伴奏下登台“MTV Unplugged”呢？在另外一个时代，这个人可能是Bowie，这也是理所应当——碧玉那套流芳百世的天鹅裙就是受Bowie的启发。在九十年代末期，整个世界都将会知道这个问题唯一的答案：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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