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幻觉。Echoes

我不知道在豆瓣上面写的不是评论而是我的声色幻觉会不会被人骂我神经病。不过无所谓。笑。我只是个趿拖鞋的落拓老小孩。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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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Over head the albatross hangs motionless upon the air
　　And deep beneath the rolling waves
　　In labyrinths of coral caves
　　The echo of a distant time
　　Comes willowing across the sand
　　And everything is green and submarine...

　　天空是一片灰白的蓝，没有云彩。秋已至而夏未尽的天气，总是有很明亮的阳光。
　　我背着大大的书包，在校园里走来走去。
　　没有一丝风的午后，这个世界，显得荒芜而且失落。

　　我把Pink Floyd的“迷墙”塞进机器里，摁下play。最近非常喜欢这支乐队，虽然我听碟从来都不认乐队，不分流派，也不管名气。我甚至一度以为他们是美国的某支流行乐队……但是在街角不经意淘到的一盘迷墙，让我觉得自己曾经的可笑。更重要的是，我开始情不自禁地repeat再repeat。
　　耳朵里挤满嘈杂的人声，可是当Roger Waters问道，"Is there anybody out there?"，觫然的一片寂静。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纤细而坚韧的丝线勒紧一般，划过锋利而迷惘的痛觉。
　　如果要打个比喻的话，那应该是……学校门口水果店老板的小刀划过柚子的皮，只有细小的声音，却飘散开来一片辛辣的气味。
　　买个柚子？老板从柚子上抽出小刀，抬起头看着我。
　　刹那间我吓了一跳。因为他握刀的样子让我想起荆柯。
　　所幸我很快想起另一件事：我不是秦王。
　　皮很厚。
　　重重呵护之下的柚子肉，一定很可口。老板说。我白了他一眼，他神情自若。我突然觉得如果荆柯有老板讲冷笑话的一半本领，也许秦王难逃被冻死的噩运。
　　但是至少他没有说错一点，柚子柔软香甜，很好吃。

　　抱着柚子边走边吃。耳朵里有战斗机呼啸而过的声音，在这个近临机场的小镇，早已经习惯了天际传来的轰鸣，一时我竟分不清楚，到底是音乐，还是真实。
　　仰头看天，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蓝色，空荡荡的心房。突然觉得很奇怪，自小听惯的那些所谓欢欢喜喜情情爱爱，到今天都成了过眼云烟，宿舍里的CD架上，摆满的却是这样阴抑的音乐。我从它们得到了什么？我并没有Roger Waters那样饱受战争苦痛的童年，我又为什么感觉得到同样的迷离、惘然以及疼痛？

　　思索的结果，是没有结果，我的大脑打了结。算了，先把大半个柚子拿回宿舍给那群饿鬼吧。

　　有很淡的风吹过肩膀，前面女生楼外的玉兰树落下几片叶子，秋意真是一天浓过一天了。
　　耳机里传来高空投弹呼啸声的时候，我好象听到有女孩子尖叫的声音，“肥肥～”
　　我抬起头，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云朵，更奇怪的是，云朵的中间，掉下来一头猪，正砸在我的脑门上。

(二)

　　那头叫做肥肥的绒毛猪软趴趴地躺在我头上，两只前蹄一左一右耷拉在我两边脸颊上。猪的主人站在我的面前努力挤出一脸沉痛欲绝的表情，眼神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谢谢啊谢谢啊，她一个劲儿地说，谢谢你保护我们家肥肥～
　　我说，就这样啊？
　　她说当然不是啦，还要谢谢你的柚子嘛我可是很有礼貌的哦。
　　我这才发现手里那几瓣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她手里。我叹了一口气，看着天上那片停下来不动的云，我说算啦丫头，把你的猪带回去吧，下次小心点别再让它飞走了。
　　那怎么成呢？小丫头很认真地说，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一个美丽的山洞，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哦。
　　我想了想，也好，遇上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不让她满足一下，以后就该天天缠着我讨柚子吃了。当然我也有点好奇，这小镇上怎么可能会有山洞，还是“美丽的山洞”？

　　小丫头带着我从学校的侧门走出来，沿着公路走了几步，走下台阶，转身对我嫣然一笑说，我们到了。
　　我苦笑，这个？这个又陈旧又漏水，连墙上都长上青苔的地下通道？
　　是啊是啊。
　　我说丫头你别天真了不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地下通道嘛。好啦好啦，就当我倒霉遇上了你的猪吧。
　　她有点生气的样子，叉着腰说，你，笨死啦，没有想像力的人怎么能够体会它的美。
　　她扭过头去，一手抱着绒毛猪，一手摩挲着洞壁的石块，轻声地吟唱起来。

　　我的脸突然就红了，倒不是因为被她骂我没有想像力，而是我发现，她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她唱歌的样子，很可爱。
　　我拍拍她的脑袋，我说丫头，柚子也吃了山洞也逛了，咱俩扯平了啊，没事我先走了。
　　我转身往回走，她追上来看着我的耳根，很惊讶地说，咦，你脸红！说完，她很不淑女地笑着从我身边跑过去。
　　我走出“山洞”，抬头看天，那片云还在那里。越看，越觉得它像那头玩具猪。

(三)

　　晚上九点一刻，我抱着CD机走下楼。耳塞里还是那张迷墙。迷离得要溶化在空气里。这个晚上有点儿起风了，我走在白天小丫头带我走过的路上，摸摸有点堵塞的鼻子。
　　那个所谓的“山洞”于我其实在熟悉不过。白天它只是一个空旷得近乎荒废的地下通道，而入夜时分，当小杂货摊，烧烤架，以及那个混得半熟的打口贩子开始出没的时候，它就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味，一种混杂着迷人的优雅和粗鲁的狂暴，相互撕扯而又相互揉搓。那是让我何等痴迷的气味。我突然在想，也许之于我，它就是一堵迷墙，而Pink Floyd本身，更像是这个山洞的气息的凝结。

　　黑框眼镜的打口贩子和他那三四个装满了打口碟的纸箱总是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特定的地点。我对此毫无疑义地确定，并且来到他的面前。于是，纸箱里那些带着明亮的伤痕和破碎的忧郁的碟片，就像一株株奇异的植物迅速生长，暗绿的枝干上肆意地开放出诡异并且艳丽的花朵，散发起弥漫了四周的暗涌，以及香气。它们在我的机器里纵情地歌唱，并且伸展出无数柔软而坚韧的枝条，缠绕着我，喷溅出辛辣而甜蜜的汁液。
　　我坐在地下通道的地板上，从眼镜的纸箱里随意抽一张碟出来听，八十年代的爵士鼓的隆隆声里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黑白的迪斯尼动画片，换一张碟是辗转反侧的曼妙情歌，再换一张，又变成吉他与提琴的solo混合，清澈如同溪流的旋律。
　　眼镜递过来一张碟，知道他对我的口味非常了解，所以直接塞进机器里按下播放键。随机播放，一下子跳到第五首。
　　这一次却没有响起那些激情的鼓点迷幻的贝司，我突然听到水滴下的声音。“山洞”瞬间宁静得只剩下心跳。淡淡的音乐起来。某一瞬间我模糊不清地想，想起深深的珊瑚礁的山洞里，一个女子曼妙而孤独的低吟浅唱。而在回荡了整个山洞的声音里，所有的一切，都泛起了暧昧而且诡异的绿色的光泽。只是，我想不起来那个女子的容颜。再然后，耳塞里传来Roger那带着一点点淡漠的歌声。"Over head the albatross hangs motionless upon the air. And deep beneath the rolling waves in labyrinths of coral caves..."
　　歌词本上，第五首歌的名字是"ECHOES"。我突然意识到我听过这首歌，或者说，小丫头在白天似乎哼过这首歌的片段。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任华丽的音色一点点纠结出巨大的梦境，淹没我的思维。这样的音乐我想，大概是对我一击必中的致命伤。心房里被扯出大块大块的空洞洞的荒凉。看着路边走过的人在我面前来来往往如千帆而过，心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完整的。Neverland，我的脑海里浮出这个单词。是否我们都曾经执著于幻想中的完美梦境，可是生活的过程我们总是听到看到遇到残缺，所以我们终于开始相信Pink Floyd如此破碎的情感，因为虽然不再去幻想那个叫做永无乡的小岛，依然可以借由它们，感受到一点点完美气质的碎片，即使不再找得到逃离的路，依然可以有勇气向着前方，那个隐隐透出一丝光亮的前方走去。

　　And no-one showed us to the land
　　And no-one knows the wheres or whys
　　But something stirs and something tries
　　And starts to climb towards the light...

　　突然觉得全身冰凉如在风雪之中。我想那些曾经执著的梦境已经开始渐次苏醒。可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山洞”吗，或者是那些莫名其妙的经历。又或者也许，那些梦境从来就没有死去，它们冷静地隐藏在我心房的某个角落里，等着我一点点开始回忆它们。

　　那双水波滟潋的眼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大脑还停留在ECHOES的旋律里面。
　　那双眼睛的主人开始对我笑，她说柚子是你呀。而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扬起嘴角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

　　Strangers passing in the street
　　By chance two seperate glances meet
　　And I am you and what I see is me
　　And do I take you by the hand
　　And leave you through the land
　　And help me understand the best I can...

　　我想我们这么面对面应该站了很久。再后来，我们就把对方放在自己的怀里了。

(四)

　　那天之后，我们常常相遇。在去教室的路上，在食堂，在街上。而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我站在“山洞”里听ECHOES听到发呆，然后她从我后面扑上来。
　　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像是熟识而亲密的朋友。她心安理得地跟我说我想吃柚子，而我从大大的书包里翻出一根两根棒棒糖来敷衍她。然后任她牵着我的手到处晃，或是坐在大街边的路灯下各自看书，听歌。
　　我没有问过她的电话，宿舍或是专业。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有一次我问她，她不说，笑嘻嘻地看着我，柚子，你想干什么啦。我说你告诉我啊不然我怎么叫你啊？
　　她说随便你。我说那我叫你小猪哦。呵呵。她一脸正经地说，猪有什么不好啦。然后小声地嘀咕，反正我姓朱。

　　白天我们会去海堤上坐着看海。聊天，想事情，写字。晚上就一起去教室自习。
　　那个叫做青春的东西就像耳塞里的音乐一样，淡定地放逐了所有的失落，愤怒或是无奈。变成一段温暖而迷离的湖绿色。

　　我们舔着可爱多站在教学楼的天台。我放那天淘下的那张"Echoes - Best of Pink Floyd"，把一边耳塞递给她听。
　　很好听啊，她说。有奶油沾在她的脸上，随着嘴角微微上扬。
　　我说，我始终觉得，这样的音乐并不是我痴迷的本质。我只是一直在追寻，追寻某个莫可名状的内核，但是我无法去描述它。我只能说“是”或者“不是”。而在这一张CD里，我感觉得到它。所以听什么碟并不需要更多的理由，只要我的心说“是”，那么它就是我所期求的。
　　对于我来说，我看着她浅灰色的瞳仁，你也同样让我心里欢喜。我们恋爱吧。
　　她怔了一下。为什么？
　　月华透过云层，淡雅地洒落整个天台。她脸上有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微微的惶惑和不知所措。然后她把头凑过来，轻而飞快地吻在我的面颊。她说，柚子，这样不好。
　　那一天她穿着素白的布裙，在顶楼的夜风中翩跹如同绝美的舞步，她摘下一边耳塞，转身跑下楼。
　　恍若一场惊艳细致的幻觉。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另一边的耳塞里，正是ECHOES中那段旷野墓地里悲呛的嘶鸣和鸦群的聒噪。

　　Cloudless every day you fall upon my waking eyes
　　Inviting and inciting me to rise
　　And through the window in the wall
　　Come streaming in on sunlight wings
　　A million bright ambassadors of morning...

　　我抬头看着天际的云层舒卷。很久没有这样了。在我们手拉着手，到处晃的那些日子，天空干净得没有一片云彩。
　　而现在，云层已经开始遮盖了所有的光亮。月光无处流泻。
　　在黑暗里，我想起那些如水迅速流过的时光，那些盛放一地的如花笑靥。我闭上眼睛，有一颗液体滑过脸颊。
　　细细碎碎的雨，开始下了。

(五)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在女生楼下的公告栏边上，看到了绒毛猪肥肥的照片。旁边贴着字条，寻找一位认识它的男生：柚子。
　　我照着上面的号码打过去电话。那头有女孩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找谁。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我说，我是柚子。

柚子，是我。
　　抱歉我还是离开了。你会生气，不给我买柚子吃吗？:(
　　我在病床上给你写信。今天雨终于停了，外面的阳光很好，从厚厚的云层一角洒落在阳台上，好温暖。像极了你的笑容。
　　我想你了，也想你买的柚子，想肥肥，想你写的那些字，虽然它们的开头千篇一律地写道“某年月日，我走过女生楼的时候，天上掉下了一头猪，砸在我的头上……”
　　再过一周，我就该动手术了吧。老妈说我的心脏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也不能再没日没夜地听摇滚，最多是一点点轻音乐。可是我偷偷地把我最宝贝的碟藏起来没有被没收。:)
　　现在我在听那首echoes，我大概没有告诉过你，我也很喜欢Pink Floyd。
　　这几天一直一直失眠，看着老妈伏在我床边昏昏睡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柚子，我真的好难过。
　　柚子，写到这里的时候echoes到了最后一段，我特别喜欢这一段的歌词，
　　And no-one sings me lllabies
　　And no-one makes me close my eyes
　　And so I throw the windows wide
　　And call to you across the sky
　　什么时候你能不能唱给我听直到我带着微笑睡着。可是我还能不能听你唱歌给我听，你又能不能看到我对你开心地笑。
　　我想应该会吧。嗯，相信我，无论一周后的下一秒会是如何。我的笑容会划过天际的云朵，和阳光一起洒在你的身上。希望有一天我还能吃你买给我的柚子，还有棒棒糖。ps.我不要草莓味的～>_<～
　　等我哦。
小猪。

　　我看着信的最后面，日期是七天以前。我想她应该会好起来的，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小说。
　　只是一阵细小的眩晕突然划过心房。
　　走出山洞，天空中一片云也没有。
　　我被阳光刺痛了眼睛。